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帛书老子断为“道,可道也,非恒道也”矛盾且与老子全文本义不符,故缪)——能被说出来的道不是永恒之道,能用来指代的名称,不是永恒的名称。老子开篇就表明自己的道是非同寻常的道,是脱离人类语言和文字的道。但无法回避的是,他最终还是通过文字把自己的道给表达了出来。
老子之道其实就是他自己所说的“反者道之动”——即事物总是朝着它的对立面发展(这个道儒家,甚至百家都知道:“日中则昃,月盈则食”,所以它从来就不是老子的专利)。有发展到了极致就是无,美发展到了极致就是丑,有为发展到了极致就是无为。所以要想治理好一个国家,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治理它。无为之治就是最好之治,无法说出的道就是终极的道,所以老子说“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圣人无为的目的恰恰是为了最好的有为。而老子所说的圣人是指掌握无为之道的统治者,道德经是写给统治者看的。因此站在民众的立场上说它是一部反动的书一点也不为过。
然而老子的构想能否成为现实?自然界“日中则昃,月盈则食”的反者之道能否应用到人类社会中来?“不尚贤,不贵难得之货,不见可欲”其结果是人类像动物一样的毫无意义的生活,永远活在蒙蔽中,统治者永享太平……这只是老子的目的,但这绝对不是大多数民众的目的,民众是不会接受你老子的这种自私的、灭绝人性的统治方式的,他们只会群起而攻之。这种自私和灭绝人性之道发展到了杨朱、庄子就出现了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妻子去世却放声高歌的极端言行。与之相反的另一个极端是墨子的“兼爱”,要把天下人看作自己父母一样的亲人,不切实际的大公无私。以致孟子骂他们:杨朱眼里没有君王,墨子眼里没有父母,都是禽兽一样的人。因此老庄也好,墨子也好,他们所推崇的是“术”而非“道”。
真正的道只能是延续了几千年的儒。而能被称为圣人的就只能是孔子,老子甚至连个“亚圣”的头衔都捞不到。儒之道,以人为本,一切从人性出发,符合人性的行为即为“礼”。儒家承认人有尊卑,承认男女有别,承认爱有等差。儒家认定人性本善,民贵君轻。为恶者不过是人性被欲望所迷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被百姓所拥戴的君王理应被打倒。儒家不会“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不会“以百姓为刍狗”,更不会信口开河,脱离实际的谈玄论妙。儒家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语怪力乱神;不知生不言死……儒家是以至诚的态度来对待人性,以人性为出发点来制定为人处世的规范,这当然会被大多数正常人所接受。
因此历朝历代统治者几乎都是以儒学为官方哲学,而老子之术在经历了短暂的昙花一现后,就只能以宗教的形式流传下来。庄子虽狂,也有自知之明:“我不如孔子”。即便在老子最被推崇的魏晋时代,当时思想界的领军人物何晏、王弼也都认为“老不及圣”,竹林七贤几乎个个归宗儒学,那个最厌恶儒学的嵇康临死前甚至托孤给了他之前最讨厌的崇尚儒学的山涛。
近来颇多学者认为孔子的思想深度不及老子,这是一种肤浅的认识。一个是万世之师,一个只是一时之宜;一个是实干家,一个是空想家;一个爱民,一个愚民;一个诚,一个玄……孰高孰低,历史和人民都已经给出了清晰的答案。